一年后用小号刷到自己的文才知道有多离谱,真是不好意思,对被我创到的人诚挚道歉。

记一次网恋

达达利亚在他的室友翻了一百零八个身之后,终于忍不住探下头去:“你怎么了?”

下铺传来闷闷的回响:“我睡不着。”

“你?睡不着?”他似乎听到了一件人间奇谭,只觉得匪夷所思。要知道:像钟离这样的老年人,是沾床就睡,绝不乱动,也绝不打滚的。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

达达利亚听见他支支吾吾嘟嘟囔囔地,更觉得好奇,于是伸长胳膊在下头厚厚的棉被上拍拍:“你摊上事了?说来听听,兄弟我肯定帮忙。”

“真的?”

“不是真的,还能是假的?都一起睡两年了,你不还知道我是怎样的正人君子道德模范么?”

“那……好吧。”

只听“刺啦”一声,一个长条的身影便穿过伸手不见漆黑的五指的夜,跨过小木栏跳进了另一床厚厚的棉被里,扑通跪在柔软的肚皮上。

达达利亚眼珠子向外一凸,睡前喝的牛奶全涌上了嗓子眼,他颤巍巍伸出手去,嘴里吐着泡泡:“你……压……”

钟离抱歉地点头,顺带又颠了两下,直到达达利亚打出一个响亮的奶嗝,才终于挪到他小腹上继续坐着,一边摸出了手机:“最近我总是想到她——大概是恋爱了。”

“啊?”达达利亚忙不迭把吐出来的酸奶又咽回去,“你说什么?”

钟离颇为腼腆地摇头晃脑,像是害怕这空荡荡的房子里还有第三个人,凑近了达达利亚似乎是耳朵的位置,轻声吹气:“我那个……嗯……网恋了。”

达达利亚立即怔住,他一直以为“网恋”这种现代词汇是不存在于钟离的词汇表里的,但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里,钟离亲口向他倾诉了这样石破天惊的事实,使他渺小的灵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与冲击。

“您知道网恋是什么,对吧?”

“知道的。”钟离非常严肃地背诵,“网恋是指以网络为媒介,借用聊天工具等互相聊天,人们之间互相了解,从而相恋。”

“可是,可是——”达达利亚胡乱地组织着语言,“你们见过面吗?你们很熟吗?你确定她也喜欢你吗?”

“没见过。不太熟。不知道。”钟离一口接一口地叹着气。

这一口接一口的气全给达达利亚吞了进去:“这样就麻烦了啊——所以你为什么要对着我的嘴讲话呢?”

钟离猛地抬起身子,又在方才趴过的位置摸了摸,确认是柔软的两片肉,而后支吾道:“我以为这是耳朵。”

“您家的耳朵长在脸上,对么?”

“最近记性坏,”他不好意思地搓着被子,“忘记你的长哪了。”

达达利亚一时不知说什么好,于是接着问:“所以你根本就不了解你的网恋对象?”

“嗯……或许。”

“嘿嘿。”达达利亚眯着眼怪笑起来,“那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个抠脚大汉呢?”

“胡说!”一片黢黑中钟离慌忙地瞪圆了眼,将手机屏往他脸上一戳,“你看她名字头像都这么温柔,怎么可能是男人呢?”

“嗷——”达达利亚被突如其来的强光刺瞎了双目,上下翻腾了十八个仰卧起坐,终于能够掀开一点眼皮,往屏幕上瞧去,口里吱哇地乱叫:“什么哒哒姑娘,什么非主流狐狸头,傻不傻……”

忽然地,他浑身一僵,被人打了一闷棍似,愣愣地戳在那儿,嗓音抖得像唱歌:“你你你——摩拉克斯?”

 

“空空子!十一号客人点了份QQnene好喝到咩噗茶哟!”

“好哟!”

“这是您点的QQnene好喝到咩噗茶鸭,我是二号店员空空子,提醒您摇一摇再喝哟!派萌萌奶茶,哦耶!”

“谢谢你,空空子。”

“不客气捏——卧槽达达利亚!”

空扔下茶盘,一屁股坐在椅子上,双手撑桌眯起眼瞧那个微笑的男人:“怎么?大老板终于想起小弟我了?”

达达利亚羞涩地挠着头发:“其实我创业失败了,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你。”

“啊呀。”空闻言顿时高兴起来,马上挺直了腰杆,“咱啥关系,有什么不好意思的?这杯哥得请你喝!”

“哎。破产了,所以说只能去继承家里的银行了,成天无事可干——哎!哎!”达达利亚痛苦地捶着桌子发抖,在这样无聊可恨的日子里,他忽然想起以前在网吧结拜的兄弟,特意跑过来倾诉愁肠,果然,空心里是有他的。

空快活的笑容瞬间凝固:“达老板,无聊的话,这边建议回去数钱呢。”

“数钱?不,我有七个女秘书专门干这活呢。”达达利亚低着头认真思忖了片刻,“而且太简单了,念书的时候我数学可一直都是满分,嗯对,就是你挂了三次的那个mathematics。”

“你……”空的脸蛋皱成一团。正所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,以前他就觉得达达利亚是个混球,现今再瞧,果然功力见长。

“所以,你有没有什么有趣的、挑战性的建议呢?”达达利亚诚恳地发问。

空呆滞地坐着,又忽然想到什么,嘴角弧度越来越微妙:“这样吧,达达利亚,我们来打个赌。”

“我给你一个又有趣又有挑战性的任务,要是你完不成的话,嘻嘻。”空阴恻恻地冷笑,“你就得高价雇我当你的第八个女秘书。”

“啊哦。”达达利亚似懂非懂地点头,“要是我完成了呢?”

“哈,这是不可能的事。”空相当自信地捶着胸脯,一边掏出手机吹了口灰,黯淡的屏幕上逐渐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名字:摩拉克斯。

趁着达达利亚盯着那个石头头像发怔的功夫,空手脚并用地描述起这个怪人来:“这家伙是我以前历史课的教授,老古董一个,半点人情都不讲。你要是能让他心甘情愿买下十斤土特产,我就把你当爹供着——怎样?”

“好!”达达利亚顿时干劲上涌,一拍大腿,兴致勃勃地问:“什么土特产?”

“那当然是——”空一晃大头,浅黄的麻花辫甩了两圈缠在脖子上,“一千个大摩拉一斤的好吃到哇塞章鱼干干啦!”

 

“这是我以前在大学教书时候用的账号,挺突然的吧。”钟离温声答道,“大概这就是缘分。”

达达利亚嘴张得鸭蛋大,他竟然一直以为钟离就是个穷作家,只能和别人在郊外合租个小破房子,没想到曾经也是个体面人。

而他在决心创业的时候也穷得叮当响,与钟离惺惺相惜同病相怜,于是窝在一起住了快两年。直到最近他的玩具厂终于宣告破产,不得不向父母屈服,摇身一变成为混吃等死的富二代,也依旧没有抛弃钟离自己去睡大别野。因为像达达利亚这样善良的人,一直担心着钟离自己租不起房只得去露宿街头。

但这不是重点:重点是像这样惨的一个孤寡老人,竟然还要被骗感情,简直太可怜了。

但这也不是重点:重点是那个骗感情的可恶哒哒姑娘就是他啊!

 

从派萌萌奶茶店回来的路上,达达利亚缓缓转动着生锈多年的脑筋。一个古板的历史教授,甚至不肯为某个喜提59分的倒霉蛋通融通融,又怎么会想买他的天价土特产呢?

他便一路摇头晃脑地逛回了家。一进门,就看见室友钟离坐在客厅里,揪着笔杆子发呆,大概是又没灵感了,一双无神的眼跟着他溜溜地转。达达利亚也瞪回去:要说老古董,这不就有个现成的么。

正好也是三十出头的单身汉,简直不要太巧。

于是达达利亚笑嘻嘻地挤进小小的掉皮沙发里,问:“先生,土特产买不买?”

“什么土特产?”钟离慢吞吞地问。

“当然是好吃到哇塞的——章鱼干!”

钟离耳朵尖尖一碰着这三个字,浑身便像过电了样猛地一颤,嗓音都哆嗦起来:“不要。”

“哈哈哈。”达达利亚大笑着拍了拍他战栗的肩膀,他当然知道钟离最讨厌海鲜了,“逗你玩呢,接着写吧乖小子。”

钟离软趴趴地狠瞪了他一眼,转过头接着一边揪笔杆子一边冥思苦想。

达达利亚便翘起腿,倚在硬梆梆的沙发背上,也陷入了很大的沉思。

 

“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?”

达达利亚忽然地问。

同样在发呆的钟离一怔,也说不明白,这两年他接触过的活人实在太少了,于是想当然地说:“温柔大方?善良懂事?可能吧,最好会做饭。”

“那你觉得她应该长什么样呢?”

“嗯,我不是很在意相貌。”钟离沉沉地说,“不过还是笑容多一点的好。“

“那她应该是干什么工作的呢?”

“我是没有任何职业歧视的。”钟离认真地扭头看他,“因为我也是个穷人。”

“好的。”达达利亚仔细地记着笔记,“就算她喜欢吃章鱼,你也能接受吗?”

钟离漂亮的脸蛋肉眼可见地皱缩起来,终于挤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嗓音:“是。”

“我已经完全明白了。”达达利亚心得了大领悟般仰起头,“你们这样保守的人,也会愿意为爱而改变,对么?”

“对。”钟离虽然觉得达达利亚忽然的哲学蜕变十分诡异,但依旧这么诚实地回答了。

达达利亚朝他感激地点点头,随即起身,窜进屋去了。

 

取什么名字好呢?“姑娘”一定得加上,这样才够温柔大方,更重要的是不会被搞错性别。但叫“小芳姑娘”“翠花姑娘”,又似乎太土了点。

那就叫“哒哒姑娘”好了,又土又洋,又新又旧,又好又坏,更重要的是自己不会忘记了,毕竟还继承着一个姓。

好的。再是根据笔记第二条,会做饭。钟离最喜欢的就是璃月传统菜,什么翡玉什锦袋,什么扣三丝,什么天枢肉乱七八糟的,摩拉克斯想必也一样。达达利亚立即上网去搜罗了一大堆照片,再P上老年人最爱的小祥云大彩字,统统塞进哒哒姑娘的朋友圈里。

“周末打算去敬老院看看爷爷奶奶,不知道这些菜他们喜不喜欢。”

“马上就是爸爸的生日,送什么礼物好呢。嗯,就用亲手做的岩港三鲜吧!”

“为什么现在人都喜欢吃西餐呢?明明我们璃月菜才是最棒的!(生气气)”

达达利亚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了,但为了取得空空子的抚养权,他依旧强忍着恶心一条一条地编辑着。

最后换上一只面带和蔼微笑的肥狐狸头像,一个完美的老年人特攻女友就生成了。

 

达达利亚迅速地向那位摩拉克斯酱发出好友申请,然后就端坐在小木凳上眼巴巴地等。

直到钟离将他推醒,告诉他该去做饭了,达达利亚才仓促揉开模糊的眼,余光一瞥手机——摩拉克斯压根就没理他。

达达利亚心一凉,坏了,该不是他想错了,摩拉克斯根本不喜欢这款。

“你快去啊,我好饿。”钟离见他站在原地发愣,于是捏捏他的手。

“行行。”达达利亚叹了口气,“想吃什么?”

“我想喝桂花粥,里面要有五颗红枣和五颗莲子。”

“莲子?”达达利亚翻箱倒柜地找,终于只在小破罐子里掏出来四颗,于是说:“我去买,你等会。”

钟离很懂事地坐到饭桌上,目送他跑出去了。

房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,才会觉得郊外的夜实在安静过头。钟离不知做什么好,于是罕见地从沙发底下摸出了手机。

 

但达达利亚并没有去买莲子——咱什么身份,还能自己去菜市场么?他先是挑选了五分钟女秘书,还是觉得年纪最小的最听话,于是吩咐七号速速把东西买来,然后坐在废弃公园的长椅上翻腾手机。

刺耳的“叮”声使无精打采的人一激灵,手忙脚乱地点开微信,那个石头头像的男人终于吱了一声:“您好。”

达达利亚喘了一大口气,歪着嘴哼哼笑: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。

「我是莉娅,请问钟爷爷在家么?我买了红枣和莲子。」

那边沉默许久,终于回了两个字:「在家。」

达达利亚手一抖,这位摩拉克斯怎么不按套路来?不会真有个钟爷爷吧?他飞快地哆嗦地思考着圆回去:「哎呀,不好意思,我加错人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这个嗯就很对味了。达达利亚坐直身子,紧接着拿腔作调:「怎么办呢,我找不到钟爷爷,红枣和莲子就要浪费了,好可惜啊。」

「自己吃。」

「也对。拿来煮粥最好了,这可是一门艺术呀,必须得是五颗红枣和五颗莲子的比例才行。」

那头好像忽然来了兴趣,竟回了一整句话:「是的,在三百克的小米粥中加入五颗红枣与五颗莲子,才能够完全融合食材的风味,最是补中益气、健脾养胃、益精强志。”」

达达利亚总觉得这种背书式的说话方式诡异的熟悉,但的确非常符合他对摩拉克斯的设想。所以说到目前为止,每一步都在他的精密计算之中:可怜的摩拉克斯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。

「欸?您也懂璃月菜?您喜欢吃腌笃鲜么?非得拿文火慢炖上六个小时才有味道呢。」

这次那边回得很快,应当是相当感兴趣了:「春笋,腊肉,百叶,火腿,缺一不可,需要仔细挑拣,精心烩制的。可惜。」

「可惜什么呢?」

「家境贫寒,已经很久没吃过了。」

达达利亚心尖一颤:我要向您再强调一遍,达达利亚是个相当善良的青年。而这样好心的人,怎么可以去诈骗一个穷老汉的钱呢?

他火速切回了原来的账号,翻出那个无耻的家伙,立即对他进行义愤填膺的批判:「你是什么品种的带恶人?就因为他判你59分?你就要骗他的钱?你知道他连肉都吃不起了吗?」

然而空的手速比他更快,毕竟一个人住二十年了:「他吃不起肉?他可是我见过最挑剔最讲究的人,我看是你暴露了吧,人家卖惨赶你走呢。」

达达利亚将信将疑间,空已经发来了数张模糊不清的偷拍照——确实板正,腰后的明黄玉饰一看就价值不菲,发散着浅淡的柔软的光晕。

达达利亚这就有点生气了,没想到这个老教授防诈骗有一手的,看来不能操之过急。正好他前凸后翘的女秘书晃着胸脯跑过来,他也就开始担心房子里的人有没有饿晕。

“这么慢?工资不要了?”

七号一边娇喘一边委屈地嘟唇:“这样晚,哪有卖干货的啊。”

“行了。”达达利亚抢过塑料袋,挥手给人撵走,随即很快地站起往家里赶。

 

打开门,黑不溜秋的夜色立刻糊在脸上。达达利亚一边脱鞋,一边往里探头。只见着餐桌上一抹小小的荧光,照出钟离惨白的脸。

“这样晚,街上干货都不卖了。我跑了十里地才寻着呢。”

钟离于是跑过去帮他挂大衣:“辛苦了。”

达达利亚总觉得他心不在焉的,想来是太饿的缘故。于是匆匆忙忙跑去煮稀饭。等到粥端上了桌,达达利亚一如既往地趴在椅上,看钟离垂着眼帘一小口一小口啜饮,偶尔刮起颗枣,舔进嘴里一抿即化开了,晶莹的枣核便顺着殷红舌尖吐在桌布上。似乎是有些烫口,纤细的绯色眼角都渗出些泪花来,粘在细长睫翼上颤动。

这长相也太正了。达达利亚第一千零一次感叹,目光黏在他脸上,怎么也剥不下来。他忽然想起:钟离已经喝了很久的粥了。而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吃到他最爱的腌笃鲜的,已经记不得了。

达达利亚又一次很想把他接到自己的大别野去过无聊的好日子,但又想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立场这么做——他们唯一的关系就是这不到两年的上下铺。难道钟离是那种甘愿寄人篱下只为一隅安身,竟为五斗米折腰之人么?

某位以蹭吃养老为毕生理想的穷作家:是的。

 

洗完澡出来,已经将近夜里十点。达达利亚踢着拖鞋里的水,瑟瑟发抖地往卧室跑。按理来说,钟离这时候应当直挺挺地躺着,手合在胸前,面带慈祥微笑地睡下了。但今日却反常,他斜靠在墙皮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手机。

又冷又暗的橘灯下达达利亚打了个寒颤,看见墙皮上破损的口子,于是跑上前去将枕头往他后背塞:“你想着凉吗。”

紧接着便跳上了楼梯,整个人裹进冰冷的被窝里,闷闷地出声抱怨:“就算是南方,也应该有供暖吧。”

“我听说城里已经在慢慢地修了,可什么时候能轮到这儿来呢。”他小心翼翼地露出半根呆毛,在冷空气里一试探,又立马颤抖着缩回去了,“先生,难道你就不想到有空调的大房子里去住么?”

“很冷的话,到我这来吧。”钟离温润的嗓音自底下悠悠飘来,低哑得好似窗缝里漏进的簌簌风声,“我捂热了些。”

达达利亚想了想,还是钻出来,立马一个哆嗦,于是电光石火间掀开钟离的棉被跳了进去。

他贴着温热的暖源蜷缩成一团,发出一声颤抖的幸福的喟叹。钟离向他倾了倾身子,手臂有力而不失礼貌地环住达达利亚瑟缩的腰身。窃窃又颓唐地低语。

“达达利亚。”

“我没有钱,也没有未来。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。”

“我只能给你一点点温暖。”

“这大概是我最后的价值了。”

达达利亚缄默不语,决计再也不提别墅的事。

 

后来的快要睡着的某个时候,达达利亚忽然睁开了眼——把摩拉克斯忘掉了!

形势一片大好,怎么可以不乘胜追击呢?你怎么睡得着的?你这个年纪睡得着觉?

他伸长手从床缝缝里把手机勾下来,正好钟离也没睡呢,于是心安理得地打开微信开始钓鱼。

「晚上好,摩拉克斯先生。外面可真冷啊,只能慢慢地走回去了。」

「请您注意安全。」过了一小会,那头传来了标准的客套。

「啊,不好意思,您能和我聊会天么?我一个人,有些害怕。」

达达利亚焦急地等着,而身后的钟离在头顶叹了好大一口气,或许是又接到了退稿通知。在长久的沉默中,摩拉克斯终于冷漠地回复道:「好。」

达达利亚在被窝里激动地一拍腿,然后发现这不是他的腿,但无所谓。因为摩拉克斯马上就要为他的魅力所沦陷了。

「幸好茶还是热的。就是太涩了,我一直学不明白茶道啊。」

「还请不要心急。修习沏茶需要日积月累。」

「是啊,麻烦您指点指点我吧。」

钟离又在他头顶叹了好大一口气,吹得达达利亚头皮痒痒的,于是问:“先生还不睡么?”

钟离低声回道:“该睡了,熄灯吧。”

达达利亚依言伸出手去按灭了小夜灯,而后迅速缩回热乎乎软绵绵的怀抱里。眼角余光瞥见摩拉克斯的回复:「今日已晚,明日再叙。见谅。」,于是安心地闭上眼,不一会,两道清浅的呼吸声就交融在一块,再也分不清你我了。

 

第二天达达利亚做早饭的时候,忽然想起一件事。

摩拉克斯把正在走夜路的他给抛下自己睡觉去了!

简直可恶!要是人家走着走着突然被劫财劫色怎么办?他原来还觉得空的控诉过于主观,现在一看,这家伙果然不值得同情,必须得好好耍一通。

钟离看着他奋力剁砧板的动作心惊胆战,于是好心提醒:“白菜在地上。”

达达利亚依旧奋力剁着空气,一边骂:“你说!一个壮年男子,放着美女聊天不要,自个儿睡觉去了,他是不是性功能障碍?”

钟离小心翼翼地答道:“说不定他正在抱着另一个美女呢。”

达达利亚吸了口冷气,坏了,这波是遇上同行了。

 

为了能在竞争中优胜率先卖出章鱼干,达达利亚决定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摩拉克斯。从茶聊到璃月菜,聊到旧服饰,再聊到古历史,水到渠成,恰到好处。这些对达达利亚而言都不难应对,甚至于默契了,这必须得感谢室友的每日熏陶。

可是对于如何把话题拐到土特产上他却犯了愁,于是只好花了亿点小钱报了个防诈骗班,决定听听案例找灵感。

“第一种诈骗方法:卖惨。比如说自己失恋了,博取对方的同情与信任,以便索取钱财。”

“第二种诈骗方法:你被骗了。”

然后直播间突然就信号中断了。达达利亚怎么也打不开网页,想不明白,心里暗自懊恼。不过幸好还是听到了一个办法的。

失恋?不可以的。钟离就非常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,除了达达利亚的牙刷拖鞋内裤杯子筷子勺子碗子,但这些都可以忽略不记。综上所述:摩拉克斯肯定也不喜欢别人的女人。

那就换种方式。

 

可这几个字发出去,自己也忧伤地眼窝疼。两年的心血,就这样稀巴烂了。

「先生啊,我的玩具厂倒闭了。」

「倒闭了?」

「是的。呜呜。」

“对方正在输入…”了五分钟,摩拉克斯终于发来回信:「我也有一个朋友创业失败了,但他并不告诉我。」

达达利亚差点没吐出血来。我这都破大产了伤心欲绝呢,你还在这自言自语“我有一个朋友”?

「您也事业不顺的话,实在是太好了。请提点我,该如何讨他开心呢?」

达达利亚眼一翻,就此晕厥过去了。

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,人总是能爆发出很强的潜能。譬如此时此刻,达达利亚忽然意识到了这是多么宝贵的时机。

「哎呀,您可以买些土特产送他嘛。」

「土特产?送什么呢?」

「他喜欢吃什么呢?」达达利亚心里呵呵地冷笑,今天无论你那个鬼玩意朋友喜欢吃什么,都得给我买章鱼干……

「章鱼干。」

 

达达利亚略微有些害怕,但很快便将这样诡异的巧合归为上天的眷顾,是对自己业务能力的认可。胜利就在眼前,英雄可不能临阵脱逃啊!

「太巧啦!我爷爷就在至冬捕鱼,他钓的章鱼又肥又肥,又嫩又嫩,都是贡品级别的。我们都这么熟了,就一千摩拉一斤便宜卖给你吧!」

而摩拉克斯浓烈的为难顺着电波扑面而来:「可是我没有钱。」

达达利亚自然是不信的,冷嗤一声:「真的没有?」

摩拉克斯诚恳又沮丧地回道:「曾经是有的,但我辞职了,于是没有了。」

达达利亚还想接着质疑,但不知怎么地,就好像看见钟离可怜巴巴地站在他面前,局促地拽着他的袖子,小声说:真的没有钱了。

他冰冷的的心莫名融化成水,忽然想,反正赌约的达成条件只是摩拉克斯的转账截图,倒也不是没办法。于是说:「这样吧,我给你转一万,你再给我转回来。这十斤章鱼干,就当我们相识一场送你了。」

「为什么要这么麻烦呢?」

「这你就别管了。」达达利亚强硬地回道。也许是最后一次聊天了,如释重负般,达达利亚非常迅捷地提了一万摩拉公款给这个可怜的老家伙发过去。

摩拉克斯收得很快,就是没有下文了。

达达利亚隐约觉得不对劲,连忙问:「喂?在吗?」

过了十分钟,那边终于有了点动静:「不好意思,忘记密码了。且去问问朋友。」

 

达达利亚焦急地咬着指甲,等着等不到的回复。忽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来在他肩上一拍,使他吓得从沙发上弹了起来,回头一看:是钟离出来了。

他问:“达达利亚,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?”

“zhongchi1314——你问这个做什么?”达达利亚好奇地伸长脖颈。

“额,有个人叫我给她打钱。”钟离诚实地说。

“什么?打钱?多少?”达达利亚警惕地坐直身子。

“一万。”

“一万?”达达利亚马上想起自己花大钱上的防诈骗课,立刻大喊大叫道,“一定是骗子!别转给他!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别可是了。”达达利亚痛心疾首地说,钟离这样可怜一个孤寡老人,竟然还有狗东西骗到他头上来,简直太可恨!而钟离的防骗意识是这样单薄,迟早给人内裤都拐走,“我得给你报个老年人防诈骗班。”

钟离似懂非懂地点头,慢吞吞挪回房间去了。

 

郊外的夜依旧是那样的冷。钟离刚在冰凉的棉被里躺下,一坨黑影就从外头窜进来,“呼啦”地滚进被子里,瑟瑟地发抖,一边发出“呜呜”的悲鸣。

钟离叹了口气,把那蜷缩的一个团子从里头掏出来,摸摸他乱蓬蓬的脑袋:“怎么了?”

“哇——”达达利亚使劲往他温热的掌心蹭以求安慰,变本加厉地嚎啕大哭起来:“我被人骗啦!”

“啊?”钟离慌忙帮他擦去还没挤出来的眼泪,问,“怎么回事呢?”

“哼,我这么……这么善良老实的人,他竟然骗走我一万块,就再也不理我了……”达达利亚吹着鼻涕泡泡呜咽道。

“真不是东西!”钟离也这么说。

“我的钱啊……”

“我们报警,把它追回来吧?”钟离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他颤抖的脊背。

报警?达达利亚一怔,不行,好像是他先开始钓鱼的,这没法解释。更重要的是绝对、绝对不能让钟离看见那些聊天记录,是会要命的。

“算……算了吧,我不喜欢警察。”达达利亚心虚地哼哼。

“这怎么能行呢?”钟离严肃道,“你给我发的防骗课程,我都认真看了,丢失财产是一定要报警的。”

“不要嘛不要嘛不要嘛。”达达利亚抓着他的手撒赖,忽然想到了转移注意的好办法,于是急忙喊,“你下午碰见的那个骗子呢?我们去把他举报了吧!”

钟离一想,也觉得很对,缓缓点头道:“好的,这就举报。”

“聊天记录,个人信息,还有照片朋友圈什么的,通通告诉警察!”达达利亚义愤填膺地攥拳,眼里粼粼的是正气凛然的光,“别叫他跑喽!死骗子,必须枪毙!枪毙!”

钟离附和道:“枪毙!枪毙!”

 

后来。摩拉克斯再也没回复过他。无论达达利亚发布怎样的人身攻击,摩拉克斯都一言不发。甚至懒得删他好友,沉默间尽是挑衅。

他气得跳脚,但也并没有办法,于是只好耻辱地给空打去了电话。

空正在端盘子的时候,接到这样的好消息,立马两眼一黑晕了过去。两秒之后他又笑醒过来,把盘子往地里一砸,就化作一道幻影窜进厕所里去了。泪眼朦胧地抚摸着珍藏多年的制服换上,仰天大笑出门去。空环视周围目瞪口呆的顾客,扬眉吐气地振臂高呼:

“以后各位也要常来喝QQnene名字蠢到爆炸茶哟!我是八号女秘书空空子,再也不见啦啾咪!”

随手将气急败坏的店主派投进十米远的垃圾桶,空一吹额前散发,微笑着,庄重着向北国银行报道去了。

但他的确配得上这个职位——你再也找不到一个像空这样踏实肯干的员工。虽说他除了算工资的时候从来就没数对过钱。

 

那么,回到现下来:某个晚上,钟离的棉被里。达达利亚被钟离的网恋对象吓傻了。

钟离见他这般痴呆的模样,笑得眼角都溢出泪花:“逗你的啦!她是那个骗子。”

他笑着笑着,声音越来越小,以至于没有了。空气一凝滞,便寂静得出奇,他忽然局促不安起来,想到接下来要说些什么,心就七上八下地,砰砰乱跳了……

蓦地,钟离抓住达达利亚消瘦的肩膀,紧张地有些结巴,眨着眼说:“这些日子,我想明白了。”

达达利亚不明所以的目光穿过浓墨般的夜色照映在他脸颊上,使他整个人都烧红起来:“我……喜欢你很久了。”

“什么?”达达利亚浑身一抖,不可置信地问。

钟离深吸了口凉气,破罐子破摔般,大声地决绝地喊道:“我喜欢你!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?”

沉默在黑暗中沉淀,呼吸在其间交织成罗网。有什么似夜幕中的孤星遥远却明亮。

“你这么傻,像块石头……”达达利亚低声喃喃着,身体却相当诚实地依偎进他宽厚又温暖的胸怀里。

天知道他等这一天等了多久。

是什么叫他放弃更好地生活,留下来照顾一个非亲非故的穷作家呢?总是不敢去想,害怕那个答案一旦说出口,最后的羁绊也无法延续。

谁才是又傻又石头的人啊。竟然得先由钟离表白,简直太丢人了。

他们抱成一团,额抵着额,温柔地拥吻,低泣着轻语,却又迷迷糊糊的,像是踩在雪后的一地枯枝上,什么也听不清。

 

就像是为了给这缱绻静好的氛围助助兴,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了“砰砰”敲击,附带几声丁零当啷的脆响,来者似乎是带了什么精致的小首饰送给这对新人当作见面礼。

“开门,警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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